一扇窗,一場雨,一片天,一襲背影,一抹回憶。
香樟的清香四溢,無非是季節輪流變換的一個站點。六月的明鏡臺前,大雨忽至,帶走了幾許纏綿,卻謫落了多少年華。
臨窗對雨,一支陋筆,一張白紙,電線杆上的鳥兒,在靜靜地等候,那素描的六月天。
詩人說,歲月把愛塑成了歌,卻讓唱歌的人四處流浪。
心底有一首歌,倘若給我一個願望,那我可不可以選擇不讓我的這首歌流失於雨中、散之於無痕?
穿梭在雨打過後的青石板街,像詩人一樣地,撐一把油紙傘,夢想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,但她是不結任何愁怨的一縷紅塵。低頭獨行,腳下的一片混濁,淹沒了蹤跡;放目凝望,那模糊的一襲青衫,是否正是心裏時常惦記的伊人?步履加快,再低頭再凝望時,那一襲青衫已然不見,只留空餘遐想的我。不經意之間,原來我已走過雨季,行至屋簷下,躲著眼前這愈演愈烈的雨。
停筆,窗外的香樟樹在簌簌的雨裏漂泊著,濕潤的空氣裏,幽幽的清香更濃了。一杯香茗的時間後,那燈下素描的六月天,筆力輕健。
雨歇,風起。
這是個夜,他摟著她在懷裏,沒有任何言語。忽而蘭舟的船夫吹起了啟程的號角,來不及說最後一句話,她眼裏蓄滿了淚水,卻忍住了啜泣的音。他背起她給他包裹的行囊,手漸漸地劃開了與她距離。他不舍地踱向船,一步一回頭,終究是上了船,但他發現今晚的她卻是那樣迷人。
他悄無聲息地上了船,帶不走對她的眷戀。閉目片刻,船已到達另一岸。抬頭淺望,天那邊的風,是她美麗清秀而淚頰斑斑的面容;低聲四顧,只見湖水彌漫著她的倩影,那樣清澈,與湖水融為一體。
緣淺奈何情深!他在湖邊一顆柳樹下,留下了他對她的眷戀與對命運的無奈感歎:
多情自古傷離別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節。今宵酒醒何處?楊柳岸,曉風殘月。此去經年,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便縱有千種風情,更與何人說。
那一晚,他為她灑下了男兒的第一滴熱淚。淒婉至極。
垂柳常住的淡水湖邊,不變的是一個等待的身影。那是一道孤獨而又高傲的風景。宋朝來的風,不停地訴說著他與她的故事,,而她,也在湖邊停住,化作一棵湖邊柳,夜夜在無人之時,牧笛橫吹,眷戀著心中的柳郎。
池上憑闌愁無侶,奈此個、單棲情緒,卻傍共鸚鵡,念粉郎言語。
她倚著白堤,任憑風不停地撥弄著青絲,任憑遊人怎樣在她的榆蔭下喧嘩,她從不刻意為了一時的循規蹈矩而動了等待的姿態。她願意為眼前這一望似海的湖而淩亂,因為湖的對岸,是承諾過會回來的心上人。
那屹立在湖邊不變的角色,深深地讓我感懷。我沉默了,再次停筆,思緒不斷。
為什麼他們的故事那樣纏綿,處處凝結著淒婉的風霜,為什麼連我這個“局外人”也逃不及他們的命運,不能與深愛的人相廝守。
此時窗外,像有什麼東西劃過,劃破了我未知的心事。而我,也像失了憶般,再也憶不起那稍縱即逝的溫情。
當風不停的夏送走一群註定要走的人們後,又將迎來許多新的面孔。而他們的開始,也將在一眼眼軍裝綠的呼喊聲中上演。無奈的是數年以後,他們也將感受離別之苦,悲劇的是幾年時間的煎熬太過沉痛,誰都難以承受。
有關那個夏天相逢的回憶,我記得我們說過,以後要快快樂樂地面對一切。而今離別就在不遠處等待著我們,那麼我也想說,我們都要快快樂樂地一切。
夜已很深,燈光依舊豔麗奪目。燈下漫筆,迎來一兩滴雨滴,為何那樣苦澀?
那是淚麼?
原來,我不曾想到,自己一手繪畫的,全是自己的年華。紙上的樸素線條,它已不如當年的那麼棱角分明,而是無章的淩亂。
流光容易把人拋,不經意間,吮吸的六月空氣已變作七月的流水氣息。原來一切都不是夢,那素描的景象不是多雨少淚的六月,而是連寂寞都被風乾的七月天,是我隻身擁有的半邊天空。
雨季裏的年華,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擁有,卻一次又一次地散落。如今我們都已不再是從前的自己,我們都為時間所左右,距離,把我們逐漸疏遠了。沉默,是最無力的的傾訴。
寂寞,卻也來得令人痛徹。這雨季的盛夏光年裏,註定你我無緣而感傷,然後,回到各自漂泊的路上,與憂傷為伴。
漂泊的年華裏,你是我心底匿跡的痛,那麼深,卻那樣迷人。
卻原來,歲月是一陣關於懷想的人的風,時光在流逝,人在變換和傳承,最終,才得以找回當初的回憶,當初的自己。
當初,你是沉默的你,我是平淡的我。在歲月的長流中,不經意的瞬間,我們擦肩而過。
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幅淩亂不堪的畫卷起來,裝進那個永遠也打不開的抽屜裏。挽不回的雨季,已被歲月的籬笆,擋在了永遠的門外。
卻原來,素描的六月天,是我七月年華裏,為幸福駐腳的,一個美麗的意外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