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逮魚的那些事兒

「更能消幾番風雨,匆匆春又歸去。」每每看到這幾行字,總會勾起我很多的瑣碎回憶。何故?只為其摘自辛棄疾的詞作《摸魚兒》也。儘管,它其實和真正意義上的摸魚風馬牛不相及。但我卻仍然固執地認為,幼時逮魚的記憶,恰如「花落去」的「無可奈何」,徒然增添了幾分惆悵而已。
  「棒打?子飄舀魚。」在課堂上,我如是解釋西部原始生態的時候,那些半大不小的學生一臉錯愕,乃至神往。其神態,與當初自己在小學課本上讀到《美麗的西沙》一文時,沉醉於遍地是海鳥蛋的壯觀景象幾無二致。然而,話分兩半,回溯到二三十年前,在家鄉的小溪裡,魚兒之類的內容確實很豐富,故而也留下了許許多多值得典藏的溫馨。
  那時,小溪總是那麼蜿蜒,清冽的山水即在這曲曲繞繞裡,柔柔地扭動,跌宕地起伏,歡快時還會在嘩嘩的激盪裡濺起些許乳白的水沫。溪的兩側,往往是連片的稻田,以及三五成群勞作的人。因了擔負灌溉的重任,溪的河床總是比較深,順勢壘築的小堰壩土堰壩也很多,並且均有人精心打理,都在想著要把水引到就近的服務田,其佈局像極了如今的「堰堰有責,壩壩有人;責任到田,細化到人」之類。許是農業的地位很高,或者除了種田,暫時還沒有更好的替代,因此大人在田里扎堆幹活的景況司空見慣。
  對小孩子來說,無論是還未到上學年齡的,或者是已經上了學的,小溪都成了他們空閒時段當然的樂園。在大人勞動的田旁,他們總會找個臨近溪澗的地方,愜意地看著成群的魚兒在清澈見底的水中歡快地游來游去。有時難免心裡癢癢了,便會產生抓幾條回去觀摩一番的念頭,可等到你小心地捲起褲腳下到水裡時,它們卻靈活無比,倏地一下躲到石縫,讓人趕瞪眼。更可氣的是,少數調皮些的石斑魚,還會在游進石坎後,掉轉身來探出頭探視一番,幾根類似觸鬚的東西微微顫動,一副「你能奈我幾何」的得意。那時的我,就經常遭遇這樣的「挑釁」,只是實在氣力有限,靈敏度有限,一時間毫無辦法。有時湊得巧了,大人幹完活,要回家吃飯的當口,假使心情還算愉悅,也會在我們小孩子期盼的目光裡,捧幾塊大石頭,尋找水中相對孤立且靠中間的石塊,狠狠地敲擊下去,然後把石塊翻轉過來,一般情況下,總會漂出幾條被震得暈頭轉向的魚來。於是,一旁的小孩子便會拿出大大小小的玻璃瓶,把魚裝進去,然後喜滋滋地回家了。
  因為逮魚的關係,技術好的便會成為我們小孩子的偶像,連平時看的眼神都不一樣。大我幾歲的堂叔,便是這樣的一個人。堂叔沒讀幾年書,卻外出養過幾年蜂,也算闖蕩江湖的人。在我們的眼裡,他懂很多逮魚的技巧。比如找些鋪豬欄用的新鮮辣草,放在溪邊石頭上搗碎,其汁水可以用來趕魚;比如他認得路邊常見的草本植物——魚花籽,折斷後搗碎可以用來藥魚,且能夠在湍急的水流中發揮作用;比如他懂得把茶餅(茶果搾油的剩餘物)敲碎後進行發酵的方法,並能夠配上煙囪灰,使之成為生態逮魚的好藥餌……更讓我們嘖嘖稱奇的是,他膽子很大,敢在沒放任何藥餌的情況下,直接在石縫裡掏魚,而且往往逮出個大的腹部紅色的石斑魚來。因此,在那個時候,我們小孩子都以跟他到溪澗裡逮魚為榮。要是能夠輪上捧臉盆之類的差事,那更是屁顛屁顛的。有時圍繞這個捧臉盆權,還會發生些許磕碰和摩擦。記得有次放學回家,在路上遠遠看見溪澗裡人頭攢動,依稀還有堂叔矯健的身姿。頓時,我飛也似的跑回家,把書包袋往大門邊的「狗洞」裡一塞,復心急火燎地向溪澗奔去。不料,等我氣喘吁吁地從小路趕到時,卻失望地發現逮魚的活動已經結束,溪澗裡早已沒了人影。正懊喪間,卻見遠處的大路上行走著一班人,唧唧喳喳的。於是,我便向他們追去。及至近了,果然是堂叔他們。特別是還未上學的堂弟,更是拎著逮來的魚神氣活現地走著。我叫了堂叔一聲,他笑著問了句「今天放學這麼遲」,便讓我去接替堂弟拎魚的工作。堂弟正搖頭晃腦地得意著,哪裡肯讓。我一時火起,就仗著年長幾歲,使出蠻力,一把奪過魚來,飛快地向前走去。堂弟一咧嘴,哭了。「拎魚是我的專利,怎麼好讓給你?」我一邊思忖著,一邊以勝利者的姿態轉過頭去。「當心!」我一愣間,只聽「砰」的一聲,一塊小石頭結結實實地飛上了我的額頭。原來,堂弟也發威了!事後,我貼著火柴盒上帶硝的紙片(據說可以消炎),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,結果又被大人訓斥了一頓,理由不外乎說我不會做大、不會自我保護、不懂事云云。當時的惱火鬱悶,自是可想而知。此後,我額上淡淡的傷痕,便成為我和堂弟談資的交集。直到現在,依然如此。
  由於我酷愛逮魚,且獨立操作能力差,即所謂「想抓而抓不到」,在主觀意願和客觀素質上存在著巨大的差距,所以堂哥和其他大些的孩子在啟動逮魚工程時,總不忘叫上我。那個時段,只要他們撩一句「逮魚」,我就竄得比兔子還快。就我們小孩子而言,逮魚用的最多的方式是攔水圍捕,即在事先探好的相對獨立的水凹裡,用小石子加上拔來的雜草,環水築一圈,切段水凹與周邊水流的聯繫,使新的水流不再進入,然後用臉盆把凹裡的水往外潑,讓魚藏身的石縫高於水平面,要是再弄點藥餌,那麼魚想不辟里啪啦出來都不行了。操作這些時,我總是負責搬石塊、拔草、潑水等技含量低的工作。因為太投入太勤快,所以總是弄得濕淋淋髒兮兮的,堂哥他們也很滿意,總是表揚鼓勵我繼續努力。只是在最終分享勞動成果的時候,他們給我的往往是還未充分發育的小魚小蝦,嚴重挫傷我的積極性,甚至產生被戲耍的感覺,暗暗表示再也不當這「為他人做嫁衣裳」的冤大頭。不過,下次他們一喚,我還是會欣然前往。
  要說逮魚的味道,不能不提及一個「偷」字。我一直認為,在那個時代大人的眼裡,逮魚絕對是不務正業的,它絕對沒有打豬草砍柴火背毛竹來得讓人賞心悅目。所以,我一直不敢過多地在逮魚問題上光明正大地跟大人提出要求,但不敢並不意味著不想。最好的辦法,便是悄悄地進行。於是,在烈日炎炎的中午,我會和夥伴們約好,乘大人休息的時候,溜到儲物間,在石灰包裡極快地動作,才三兩下就裝了小半尼龍袋,隨即交給接應的小夥伴,我自己則負責把動過的地方抹平,讓大人盡量看不出來。一切準備完畢,我便躡手躡腳地跑去和夥伴會合。當時走在路上的那個感覺,既忐忑又興奮,還充滿了期盼,非常地奇妙。當然,若是逮魚逮得忘乎所以,忘記了時間,那就難免露出馬腳。等大人午睡結束了,我若還沒有回家,那必然少不了一頓臭罵。要是運氣好,還極可能吃一頓棍子。不過,似乎無怨無悔。大約,那時已經有「痛並快樂著」的體驗了。
  隨著年齡的增長,逮魚漸漸成為我記憶中的歲片,那種「為魚消得人憔悴,挨打受罵終不悔」的激情已然消退;而生態生活的變化,更讓小溪的勃勃生機成為歷史裡的片段,讓你即便想要尋覓也已經不可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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